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粉葛迷离
文/汪芳记葛,麻葛,葛布。远古部落首领葛天氏,是用葛的祖宗。他把葛藤采到山洞中,一捶一棒,去除粗皮和藤芯棒成的肉泥,将葛纤维做成衣裳,成为华夏民族编衣织布的始祖。他还喜欢歌舞,发明了操牛尾巴的歌曲,谓之“乐舞”。可见,在他的治下,生民采葛织布摇牛尾巴欢唱,很快乐。古之人也有“中国梦”,那时,“奏陶唐氏之舞,听葛天氏之歌,千人唱,万人和”就是“中国梦”,谓之“葛天之民”。很多年前,古镇歧亭的城墙还没有被人端掉,在东门城墙东坡桥的一侧,有一座庵堂“桃*庵”,林木葱茏,花草明瑟,住在那儿,仿佛隔断红尘,清静悠闲。在北宋元丰年代,桃*庵里住着桃*道人王翊,苏东坡到歧亭时曾去拜访他,感叹光*间多异人,非常羡慕这种终日看着小桥流水悠哉乐哉的生活。明代麻邑著名文学家熊吉曾探访桃*庵,虽残垣断壁,依然有隐士风致,写《桃*山人赞》,谓其就是“葛天之民”。最初我读到这四个字时虽然不知出处,但还是闻到了飘逸洒脱味。
《说文》葛:从“艸”部,絺綌(chīxì)艸也。“絺”是细布,“綌”是粗布。《诗经·葛覃》:“葛之覃兮,施(yì)于中谷,维叶莫莫。是刈(yì)是濩(huò),为絺为绤,服之无斁(yì)。”字面的意思是:葛草葱茏长在山谷中,一个女子割来葛藤又蒸又煮,编织成粗布和细布,穿在身上防寒取暖,百看不厌。她们采葛织布,场面繁忙,内心欢乐。我疑心这种欢乐依然是“葛天之民”之乐。要不就没有“彼采葛兮,一日不见,如三月兮”(《诗经·采葛》)之急迫。
可见,葛作为一种植物,在人类文明进程中,扮演的角色多么伟大!它不仅变成葛布葛衣葛纱葛巾遮寒保暖装靓,还是欢歌浪漫谈情说爱的媒介,同时,葛藤之根也被先民开发,打碎成粉充饥御病,食药两用。剁成粉的就是葛根,也叫葛粉、野葛、甘葛、葛麻。
葛根的悠久历史,《神农本草经》(习称《本经》)当然没有把它漏掉,放在中品中。《本经》收载药物种,分成上、中、下三品。种与每年的天数相同,显然是有意。品是等级,三品是三个等级。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讲等级的社会,教有三教,人有九流,官有九品。药之三品,上品如君,养命,应天,属于营养滋补强壮的药物,可以久服;中品如臣,养性,应人,有时有毒,有时无毒,用的好就无毒,用的不好就有毒,斟酌使用,属于抑制疾病的;下品如仆,就是普通老百姓,治病,应地,有毒,药性强烈,可以发出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。天地人,君臣仆,比拟得光鲜,有理,也没理。因为现实的情况是,君有仁、暴,臣有忠、奸,市井之徒也分善恶,并且以历史的眼光看历史,暴戾之君,对社会的戕害更大,夏之桀,商之纣,近世之希特勒,都是危害普罗大众的残暴之君。《本经》将药物分品同为此理,像排列上品第一的丹砂,就含有毒物“汞”,有几百年时间,人们把它当做强壮之品膜拜,戕害过一代又一代追求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的妄想之徒。以今世的眼光,丹砂放在上品第一是莫大的讽刺。稍微含沙射影一下,位高权重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,卑微低品的贱民有的也有高贵的头颅。《本经》说葛根,味甘性平,治消渴,还清热止呕除痹解毒。后世又发挥出升阳解肌透疹止泻等作用,现在对它除痹的研究很深入,医院门诊时,遇上颈椎病必用,量大,至少30克以上,对颈项僵硬厉害的用过60克,远不是教科书的量。葛根还和白芍用,酸甘化阴,舒筋缓急,百试百验。
据说,今日麻邑最喜欢思考的中医是周子娄先生,一直以来,中医界对葛根“生津”还是“升津”争论得喋喋不休,都有立论支持,哪一天就这个问题要向子娄先生专门请教,葛根究竟是“生津”还是“升津”?
葛藤花明紫艳丽,自李时珍说葛花解酒后,解酒药中几乎少不了它。怀藏葛花,千杯不醉。“两人对酌山花开,一杯一杯复一杯。我醉欲眠卿且去,明朝有意抱琴来。”李白与山人喝酒。李白不胜酒力。李白生不逢时,完全没机会遇上本家时珍。
五十八年前的饥荒年代,那时白鸭山不像现在剃得赤条条,还生有藤萝荆棘。在一蓬蓬刺条中,挖葛根以充饥欲度命的先伯父欣喜若狂,挖好后颤巍巍下山,快到家门口几十斤葛根连同几十斤身躯齐心协力歪倒,再也没有站起来。保命的葛根没有保他的命,保了其他人的命。听母亲黑夜痛陈家族故事,从此,在我心中,葛根基于药的意义远远逊色于其它的意义,但其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意义,到现在还是说不清楚,就像一勺葛粉糊,从喉咙入到胃,愈幽深愈阴暗愈沉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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